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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一个集才华与忧伤于一身的男子,一个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作家。
郁达夫散文好,小说亦佳,旧体诗也是极其了得,清新雅丽,意境深远,被认为是旧体诗写得最好的现代作家之一。在上世纪30年代,他多次进行文学采风活动,是一名妥妥的“旅游博主”。此后,他的足迹几乎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甚至延伸到东南亚地区。
1933年,郁达夫来到金华,游历北山、兰溪横山、洞源及永康方岩,留下3首诗、4则游记。郁达夫等人的“广告”,加上铁路的开通,让金华在近90年前就成了闻名上海的旅游胜地。
跟着郁达夫游金华
“前数日,杭江铁路车务主任曾荫千氏,介友人来谈;意欲邀我去浙东遍游一次,将耳闻目见的景物,详告中外之来浙行旅者,并且通至玉山之路轨,已完全接就,将于十二月底通车,同时路局刊行旅行指掌之类的书时,亦可将游记收入,以资救济Baedeker(贝德克尔)式的旅行指南之干燥。”在《杭江小历纪程》里,郁达夫对为何到金华旅行有着明确交代。
通俗点说,1933年秋,连接浙、赣的杭江铁路即将通车。这条铁路从杭州起,经过萧山、诸暨、义乌、金华、江山等地,最终到江西的玉山,全长333公里。杭江铁路局邀请郁达夫等一批知名人士先乘为快,沿着新开辟的铁路到浙东做一番游历,写出游记,并由杭江铁路出版,算作“杭江铁路导游丛书”的一种。
细心的读者看到这里会发现一个问题:金华不是位于浙江中部吗?为什么在郁达夫文章里却称浙东?
这是一个好问题。
对金华历史文化颇有研究的高旭彬,曾专门撰文论述该问题。他写道,唐代中晚期时,金华属于“浙江东道”,宋时改“道”为“路”,金华属“两浙东路”辖区。金华的浙东之名,历明清而未变,“我们生为浙东人其实已有千年之久”!
话说郁达夫的第一站是诸暨,游玩了五泄和苎萝山,然后继续火车之旅。途经义乌时,欣赏到窗外美丽的景致。“夕阳返照,红叶如花,农民驾使(驶)黄牛在耕种的一种风情,也很含有着牧歌式的画意。”于是,倚窗呆望的他,吟出一首小诗:
骆丞草檄气堂堂,
杀敌宗爷更激昂。
别有风怀忘不得,
夕阳红树照乌伤。
这首小诗,既有义乌人文历史的涵括,又有田园风光的渲染,更有慕恋心绪的抒发,清新自然,一气呵成,堪称吟咏义乌的上乘佳作。
过了义乌就是金华。次日游北山,过罗店时,郁达夫发现这里是个“花卉之乡”:“居民于耕植之外,更喜莳花养鹿,半当趣味,半充营业,实在是一种极有风趣的生涯。”这天,他游了双龙洞和冰壶洞,又在智者寺看了陆游的《重修智者广福禅寺碑记》。第三日到兰溪横山、洞源,又去了龙游,数日后回到金华,乘公共汽车抵达永康游览方岩,写下了《方岩纪静》。
按游记所载,我们重走了永康的郁达夫之路。在经芝英镇时,我们特意来到当年郁达夫停轿买油纸的半面街。街面入口处逼仄,往里有半月形小广场,街两旁店铺林立,许多是售卖永康当地打制五金器具的。
来到岩下街,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发改造,岩下街早已与旧时不同,不过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依然。方岩顶上,胡公几十年如一日地端坐着,依旧是“赤面长发的柔和长者”形象,五峰书院也一如郁达夫来时般清幽岑寂。
对照游记中的描写,我们不禁赞叹郁达夫眼光之独到,观察之细腻。那时还没有丹霞地貌的概念,但郁达夫精准描摹了这种地理特点:“方岩附近的山,都是绝壁陡起,高二三百丈,面积周围三五里至六七里不等。而峰顶与峰脚,面积无大差异,形状或方或圆,绝似硕大的撑天圆柱。峰岩顶上,又都是平地,林木丛丛,簇生如发。峰的腰际,只是一层一层的沙石岩壁,可望而不可登。间有瀑布奔流,奇树突现……”
栖真寺诗壁及郁达夫的题壁诗
郁达夫金华之行中,值得一提的还有他题于栖真寺壁上的诗。
那天,他在兰溪吃过午饭,出古城西门,雇了一艘小船,到了隔江相望的兰阴寺。寺庙所在的兰阴山,因盛产兰花而得名,其横截江流,形似苍龙,又名横山,矗立在三江合流的要冲。婺江、衢江在这里汇成兰江,往北迤逦而去。縠纹漾波,流连兰江光景,引得他写了两首诗。其中一首,在他第二天去栖真寺游玩时被题于墙壁上:
红叶清溪水急流,
兰江风物最宜秋。
月明洲畔琵琶响,
绝似浔阳夜泊舟。
在栖真寺留诗,郁达夫并非第一人。为何也要留诗此处呢?他的解释颇为有趣:“饭后向寺廊下一走,殿外壁上看见了傅增湘先生的朱笔题字数行,更向壁间看了许多近人的题咏,自己的想附名胜以传不朽的卑劣心也起来了,因而就把昨夜在兰溪做的一个臭屁,也放上了墙头。”遗憾的是,郁达夫的真迹如今已不在了。
2015年7月23日,一座诗碑在栖真寺落成,郁达夫的诗得以重新展现。关于这首诗,还有一个故事。紫岩书画院副秘书长章寅斌介绍,郭沫若在郁达夫的游记中看到这首诗,很是喜爱。他便手书此诗,并赠给客居重庆的周恩来,只可惜在战乱中辗转遗失。周恩来逝世后,邓颖超曾几次提起想在卧室重挂郁达夫栖真寺题壁诗诗轴。书法大师沙孟海先生从友人处听说此事后,便在1985年春书写该诗,立轴一幅,作为邓颖超八十大寿贺礼相赠。后来邓颖超一直将它挂在卧室。
紫岩书画院常务副院长、灵洞乡文化站文化员陈小龙介绍,许多文人墨客在栖真寺留下诗作,前后有数百首,可惜,不少已散轶无存。他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拓碑。巧合的是,郁达夫游栖真寺时也有这样的体验:“栖真寺后殿,有藏经楼,中藏有明代《大藏经》半部,纸色装潢完好如新,还有半部,则在太平天国的时候毁去了。大殿的佛座下,嵌有明代诸贤的题诗石碣,叶向高的诗碣数方,我们自己用了半日的工夫,把它拓了下来。”
《大藏经》和栖真寺的结缘,还得从兰溪籍宰相赵志皋说起。赵志皋是明隆庆二年(1568)进士,万历年间曾两次担任内阁首辅。大明万历年间,万历皇帝的母亲陈太后要将《大藏经》颁藏名山胜境。赵志皋适时上疏奏请,领经书六百余箧,送到栖真寺珍藏。
更早些时候,苏辙后裔苏迟、苏简、苏林等对寺庙进行过修缮和改造,使古寺得以更完整地保存。而文人名士的到访,更为古寺增色。宋乾道五年(1169)秋,韩元吉、吕祖谦、范端臣等名士在栖真寺以文会友。宋元理学名家金履祥屡次到栖真寺与文友咏诗唱和。1581年,赵志皋受排斥,辞官回到家乡经营灵洞山房,引来名贤雅士、官宦友人纷至沓来。
徐霞客曾夜宿栖真寺,兴叹不已:“……出殿,则赵相国之祠正当其前,有崇楼杰阁,集、记中所称灵洞山房者是也。余艳之久矣,今竟以不意得之,山果灵于作合人工造作耶!”他在浙游日记中多次提到的“上洞寺”,就是栖真寺。如今,栖真寺梵音缭绕,周边景致优美,有天池泉、小飞来峰、小三苏墓、佛塔等遗迹可供游览。“六月六晒经节”活动也已恢复,重放了古寺的文化光彩。
90年前 金华风景已闻名上海 郁达夫来到金华之后不久,杭江铁路正式开通,金华随之也成了热门旅游目的地,这在当时的《申报》中得到了印证。 近几年,金华市地方志办公室陆续整理印行了“《申报》中的金华”系列。记者翻阅《〈申报〉中的金华报道》发现,1934年后,《申报》中出现了不少关于金华旅游的广告或者报道。 1934年3月25日《申报》14版刊登了一则“春假旅行”广告:“……第二组金华、兰溪及七里泷,旅费十八元。”1935年1月,当时中国唯一的“服务旅游机关”中国旅行社在金华设立了招待所,并表示“届时杭江道上,车水马龙,必有一番盛况也”。 果然,盛况很快到来。 1935年2月21日《申报》14版刊登《中国旅行社招待浙东游客》一文:“时届春和日暖,沪上中西人士多作浙东之游,因此浙赣铁路客运倍极拥挤,细查游客中十九均赴该路义乌或金华两处,换乘汽车前往永康所属之方岩山及金华北山等处……”也就是说,浙赣铁路火车上的游客中,十个有九个是到义乌或金华的。由此足见上世纪30年代的金华已经是沪上闻名的旅游胜地了,吸引了一拨又一拨的上海游客。 该文章接下去写道:“往方岩者,多系香客,因该山风景幽雅,古刹林立,往北山者多系游客,盖北山胜迹甚多,如智者寺、朝真洞、冰壶洞、双龙洞、讲堂洞、右棋盘、盘泉、炼丹山等名胜,倍极山水之胜……”由此可见,当时金华旅游最热门的是永康方岩和金华北山,一则因胡公赫灵,一则因山水之胜。 交通条件的改善,对旅游的促进作用不仅仅只体现在旅游业。1934年郁达夫出版了游记散文集《屐痕处处》。他在自序中说:“近年来,四海升平,交通大便,像我这样的一垛粪土之墙,也居然成了一个做游记的专家——最近的京沪杭各新闻纸上,曾有过游记作家这一个名词——于是乎去年秋天,就有了浙东之行,今年春天,又有了浙西安徽之役。”这段话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上世纪30年代初“游记作家这一个名词”在“京沪杭”的报纸上一度很流行。这是很有意味的一个现象。说到底,“旅游热”能够催生“游记作家”,“游记作家”也能够助兴“旅游热”,两者相辅相成。当初杭江铁路局邀请郁达夫做风景游记的时候,大抵也是懂得文人身上所携带的文化资本会给一个地方带来风景之外的附加值。 地方风景之美有赖于作家的“发现”,就像徐霞客游记所起的历史性作用一样。当年金华的风景得以向外展示,也应有郁达夫的贡献。 【人物名片】 郁达夫(1896-1945),原名郁文,字达夫,富阳人,新文学团体“创造社”的发起人之一。在文学创作的同时,积极参加各种反帝抗日组织,从事抗日救国宣传活动,1945年被日军杀害于苏门答腊丛林。其代表作有《沉沦》《故都的秋》《春风沉醉的晚上》《迟桂花》等。 诗歌集萃 钓台题壁 郁达夫 不是樽前爱惜身, 佯狂难免假成真。 曾因酒醉鞭名马, 生怕情多累美人。 劫数东南天作孽, 鸡鸣风雨海扬尘。 悲歌痛哭终何补, 义士纷纷说帝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