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路金华 经典流传⑨】品读经典红色诗歌 感受波澜壮阔历程 （上）

品读经典红色诗歌 感受波澜壮阔历程 （上）

记者 季俊磊（除署名外）文 郭亚梅 制图

艾青：一句诗便能天下共情

有人把写诗当成易事，把诗人看成是头戴桂冠身披云霞的骄子，艾青却觉得写诗是一种“苦役”，甚至是一种苦难。他曾说：“我永远渴求着创作……即使我休息了，我的脑子还在为我的诗而运转着。”他就像水牛背负着犁轭一样，一刻不停地翻耕着诗的大地，直到筋疲力尽。

　　19岁那年，艾青告别了乳母大堰河，门前的石椅，远处的羊乔山、老樟树、禅定寺……带着复杂的情绪离开了畈田蒋。1929年初，一阵沉闷的汽笛声响过之后，艾青乘坐的法国邮轮开锚起航了。

　　1932年1月28日，艾青依旧乘坐法国邮轮返回祖国，回到了他阔别三年的家乡。他在家里待了不到一个月，便在同学的介绍下来到上海，加入了“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并牵头组建了“春地美术研究所”，积极开展爱国活动，引起当局的严密注视。之后，他和10余名美术青年被捕入狱。

　　1933年1月14日凌晨，监狱外下着大雪，监狱内寒气逼人，艾青蜷缩着身子，想到了乳母大堰河，一气呵成写下了《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

　　在这首诗中，他第一次使用艾青作为笔名，之后又把1932—1936年所作的诗编在一起，以《大堰河》为名正式出版，引起强烈反响。他渐渐明白，是时候用笔来唤醒大众了。在这样的心情下，艾青在1937年10月写成《他起来了》。之后，艾青乘火车从金华经南昌到武汉，在寒冷的夜晚写下《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抗战期间，艾青辗转多地，写下了大量歌颂抗日战士、揭露日寇暴行、讴歌光明的诗篇，诸如《火把》《向太阳》《吹号者》《北方》《他死在第二次》等。

我们来了  举着火把  高呼着

　用霹雳的巨响 惊醒沉睡的世界

我们是火的队伍

我们是光的队伍

……

　　他带着《大堰河》走向诗坛，声名大噪；他在战争年代，用诗歌唤醒沉睡的世界；他的作品描写太阳、火把、黎明……表达他对旧社会黑暗和恐怖的痛恨以及对黎明、光明、希望的向往与追求；他为社会主义而歌唱，也因说真话遭受批判，承受挫折，曾在北大荒踏遍荒原千里雪，也在汽车长笛声中开始新的征程……

　　记者曾参加过几次“艾青诗歌节”，在场的诗人作家对这位“诗坛泰斗”无不推崇备至。“我的早期诗歌创作，受艾青影响很深。”浙江省作协副主席褚佩荣（荣荣）称，艾青是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的诗歌借鉴了很多现代派的表现手法，不管是长诗还是短诗，都流露出浓郁的现实主义情怀。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蒋涛则认为，艾青塑造了一个时代的精神。这一观点，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戴潍娜不谋而合。“艾青是中华民族的良心诗人，一句诗便能天下共情。”戴潍娜说，艾青是一位非常清醒的诗人，他没有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中，也从来没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他的诗歌是留给国家最好的精神财富。

　　“在新诗一百年里，艾青拥有绝对分量，就连美国国家图书馆里都有30多个版本的艾青诗歌选集。”中国诗歌学会副秘书长木汀说，艾青是爱国诗人，这种爱国情愫贯穿于他的各个创作时期，诗中所展现的“太阳”“土地”等意象，关乎国家、人民以及整个中华民族。艾青共留给我们20部长诗、近千首短诗和30多部著作。

　　……

　　古稀之年的艾青，灵感还像初登诗坛的青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像拧开了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1983年3月16日，艾青诗集《归来之歌》获得中国作家协会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一等奖；1985年，法国总统授予艾青“法国文化艺术最高荣誉勋章”。如今，艾青的诗歌已在法、德、日、俄、美等30多个国家出版，美国学者罗伯特将艾青与聂鲁达、希克梅并称为“现代世界三位最伟大的人民诗人”，日本学者稻田孝称赞艾青“他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世界”。

冯雪峰：从湖畔诗人到时代歌者

我爱小孩子，小狗，小鸟，小树，小草，

所以我也爱做小诗。

但我吃饭偏要大碗，

吃肉偏要大块呵！

　　年轻时的冯雪峰爱作小诗，内容极度写实，他在美丽的西子湖畔踏进诗的世界，与潘漠华、应修人、汪静之组成“湖畔诗社”。那时，冯雪峰的诗大多为即景抒情之作，可以概括为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的觉醒之歌，诗中客观的自然景物往往是诗人人格光辉的辐射。

　　对于冯雪峰红色诗歌的研究，见诸报端的报道似乎不多。从湖畔诗人到时代歌者，冯雪峰诗歌创作有过长时间的中断，内容和风格也有很大变化。1924年以后，冯雪峰辗转上海、北京等地，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因为五卅运动的震动，各人的思想情绪都起了变化，逐步被社会运动所牵引去了”。（据冯雪峰在《应修人、潘漠华选集·序》中言）他的诗歌创作进入低潮期，仅在1925年发表过《原火》《菖蒲》；1927年发表过《朋友的信》《Ammonia》；1928年发表《夜风吹灭了羊灯》《冬日的悲哀》《小资产阶级》；1929年发表《不眠》等。

　　上世纪40年代初，冯雪峰的第二次诗潮来临。1941年2月，冯雪峰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囚于江西上饶集中营。那年，冯雪峰38岁，饱经沧桑：担任过左联党团书记，曾经与鲁迅并肩战斗，在中共中央党校（时称马克思主义学校）担任副校长，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在长征途中担任中央红军大学高级班政治教员，在中央陕北苏区受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重托，曾作为中央特派员到上海宣传中央“瓦窑堡会议精神”，进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恢复上海地下党组织等工作……

　　冯雪峰出狱后，出版了《真实之歌》诗集，收集诗歌39首，多为集中营中所写。在他的诗中可以看到，他已经由一个追求民主自由的青年成长为一个久经历练的革命战士。在《荒野的曙色》《落日》《夜》等一系列作品中，他歌唱辉煌的曙色，歌唱明丽的落日，歌唱闪亮的星辰，歌唱世间一切光明的载体；在《分离歌》《哦，我梦见的是怎样的眼睛》《凝视》等诗篇中，他怀念革命战友，怀念远方的亲人，怀念曾经在自己生活中存在过的一切美好事物。

　　在阴暗的牢笼中，他高举《火炬》，“一个枯槁，然而一点就燃的灵魂”；在沉沦的夜色中，他呼唤《火》，宣告“我心中有一团火，我要投出到黑夜去”；在诗人心潮的起伏涨落中，光明和希望终究强于黑暗和绝望：“我看见空虚，然而我更看见充实和远美！哦，空虚不过是我虚妄的梦的投影，而充实教我心跳，而远美使我心驰。”

　　在这个时期，冯雪峰还有两首著名的抒情长诗——《灵山歌》和《雪的歌》，这是他正面抒写革命情操和革命理想的辉煌之作。灵山是上饶集中营附近的一座大山，太平军曾在这里战斗过，诗人从囚室窗口遥望灵山，发出感慨：“一座不屈的山！我们这代人的姿影。一个悲哀和一个圣迹，然而一个号召，和一个标记！”他歌颂灵山，并以此赞美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延绵不绝的革命传统，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

　　在冯雪峰笔下，没有人云亦云、矫揉造作的东西，一切都饱含着他的真情实感。诗人绿原曾评价：“冯雪峰的诗歌作为高纬度地区的电离层的极光现象，其罕见的悲壮美已足以奠定他在新诗史上的地位，值得后人永远敬仰。”冯雪峰的诗歌创作主要集中在上世纪20年代初期和40年代初期，前期作品主要收录在合集《湖畔》和《春的歌集》，后期作品大多收录在《真实之歌》和《灵山歌》两部诗集中。

　　作为中国革命文艺事业的先驱，冯雪峰站在时代高峰，以透视历史和现实的目力捕捉诗的形象，既鞭挞腐朽、黑暗的反动势力，又讴歌光明，针砭时弊，蕴含哲理。冯雪峰的诗作数量虽然不是很多，却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是中国现代新诗史上的宝贵遗产。

赵怀宁：三人同赴燎原干校

□张 敬

为了奔赴一个理想，

我们有了勇敢，

从黑夜走向黎明，

从严冬走向春天！

从狭小的家，

我们走向群众，

走向战斗，

走向解放！

路，是艰难的，

我们跨过去，

带着一个坚强的信念，

唱着愉快的生命的歌，

走了啊！

　我们只有一个明白简单的理由，

爱真理！

　　这是72年前年轻的赵怀宁参加游击队时写下的诗歌——《奔赴》。

　　解放战争时期，东阳青年学生的民主气氛活跃。1949年2月21日，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二游击纵队到巍山。得到消息的赵怀宁和赵昭余、赵昭文找到巍山区区长兼区队长邢何思，谈了各自在大学里参加学生运动的情况，以及对共产党和解放区的认识，要求去根据地参加革命，想到延安抗大学习。邢何思对他们说：解放区已过不去了，浙东现在有一个“抗大”， 番号“燎原”，你们可以先到那里学习。

　　当赵怀宁讲到自己的父亲赵琛是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次长时，邢何思说：“你的家庭条件蛮好，为什么要参加革命呢，革命是很艰苦的。”赵怀宁说，他和父亲的思想不一样，各走各的路。于是，邢何思和他们相约两天后去嵊县卞坑村。

　　在当时的白色恐怖下，参加革命不仅有自身的安全问题，家属也有安全问题。他们商量后决定，按邢何思约定的日期，于2月24日在巍山镇的东北角神道门外会合去卞坑。

　　当时，赵昭余住在北麓中学，留在学校的一些物件由赵昭文帮助运出。赵怀宁要带走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日记本和几本书，其中有米丁著、沈志远译的《辩证法唯物论》，列昂捷夫著、胡明译的《政治经济学基础教程》，还有3本诗集，分别是鲁藜的《醒来的时候》、田间的《给战斗者》和艾青的《向太阳》。赵怀宁提前一天从家里窗中递出包袱，由赵昭文帮他藏好。

　　离家时，赵怀宁写了两封信，分别给母亲和弟弟，并作了一首题为《奔赴》的诗。赵昭余对父亲讲明真意，争取支持，但对母亲则不露声色。为了顺利出走，赵昭文只好对家人说，自己在上海松江找到了工作，要去报到。

　　2月24日，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会合后上路了。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在邢何思的安排下，2月27日，联络站的联络员把他们送到嵊县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二游击纵队司令部所在地，被编入番号“燎原”的军政干校学习，并随军做军政、群众、宣传工作。从此，三人正式走上了革命道路。

　　（作者系中共东阳市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

重温经典

复活的土地

艾青

腐朽的日子

 早已沉到河底，

让流水冲洗得

快要不留痕迹了；

河岸上

　春天的脚步所经过的地方，

到处是繁花与茂草；

而从那边的丛林里

也传出了

忠心于季节的百鸟之

高亢的歌唱。

播种者呵

是应该播种的时候了，

为了我们肯辛勤地劳作

大地将孕育

金色的颗粒。

就在此刻，

你——悲哀的诗人呀，

也应该拂去往日的忧郁，

让希望苏醒在你自己的

久久负伤着的心里：

因为，我们的曾经死了的大地，

在明朗的天空下

已复活了！

——苦难也已成为记忆，

在它温热的胸膛里

重新漩流着的

将是战斗者的血液。

他起来了

艾青

他起来了——

从几十年的屈辱里

　从敌人为他掘好的深坑旁边

他的额上淋着血

　他的胸上也淋着血

但他却笑着

——他从来不曾如此地笑过

他笑着

两眼前望且闪光

像在寻找

　那给他倒地的一击的敌人

他起来了

他起来

将比一切兽类更勇猛

又比一切人类更聪明

因为他必须如此

因为他

必须从敌人的死亡

夺回来自己的生存

我爱这土地

艾青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节选）

艾青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透过雪夜的草原

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

无数的，土地的垦植者

　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

失去了他们肥沃的田地

拥挤在

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

饥馑的大地

朝向阴暗的天

伸出乞援的

颤抖着的两臂。

中国的苦痛与灾难

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中国

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

所写的无力的诗句

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

无题

曹聚仁

海水悠悠难化酒，

书生有笔曰如刀。

战地碧血成虹影，

生命由来付笑嘲。

火炬

冯雪峰

火炬

从黝黑的森林里出来，

扎着枯枝点起了火炬，

在黝黑的夜空，

火炬高高地在摇曳。

我也仿佛从黝黑里出来，

一个光亮的灵魂!

一个枯槁，然而一点就燃的灵魂，

一个幽锁在阴黑的魔窟里的灵魂!

摇曳罢,照耀罢,

高高地,在暗空；

远远地，穿行过暗空,穿行罢，

胜利地，穿行着，

你这永远不灭的!

渡金沙江（节选）

冯雪峰

初夏的太阳，

烧灼了沙砾的山地，

行人的热汗，

沿脸浃背地流滴。

远征负重的健儿，

在黄昏后才跑到

一座村落的边沿休息，

　“努力吧!第八连的诸同志!

　无论如何要走一百八十里!

为着要完成我们底任务，

为着要达到我们战略，机动的目的，

　我们今天要走一百八十里!”

黑夜的幕已垂罩着金沙江边，

天险的长江原来如此天险!

羊肠小道在高山向江的斜面

蜿蜒而下，

对河山洞内炮孔枪眼挖遍。

倾泻的水流，

像万马奔腾，

深黄的江水

谁知深浅？！

　　此处虽不是“蓬莱弱水”，

只“一夫守御”，

怕“万众莫前”!

夜登北山

方福仁

半夜行军上北山，

西风吹动战衣单，

迂回鸟道星相引，

峭绝霜坡石可攀；

自有胸中无限暖，

岂云高处不胜寒，

明朝突入平川后，

一路工农笑着看。

被囚

程宽正

难忘教育德为邻，

愿作园丁愿守贫。

躯壳突随秦火灭，

精神永是汉家春。

岂无北溟垂天翼，

应有南冠纵海鳞。

莫道夜长风雨急，

黎明景物一番新。

夜行军

圣野

不知为什么

在一次晚上的

夜行军中

我睡着了

我像一个夜游神

双眼儿半睁半闭

我的机械地

动作着的两条腿

和前面的一个同志

仍然保持着

相等的距离……